为了忘却的纪念——西藏南木林县“9·17”惨案

发布时间:2012-03-23 作者:左翼 来源:中国西藏新闻网

  早就想写一点文字,来纪念发生在五十多年前西藏南木林县的9·17惨案死难的烈士们,因为这件事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而不得平静,似乎那些死难的烈士在九泉之下难以安睡,只有托付于我们这些专事历史研究的人们,将他(她)们当年惨死的遭遇尽快披露给世人,以慰籍他(她)们的在天之灵。多少年来,我总想了结这一心愿来纪念他(她)们,因为都牺牲了,没有一个人逃出,所以事件的来龙去脉很少有人知晓,各种资料的简短记载也语焉不详,各种说法斑驳陆离,如果今天肩负历史研究的人们再不去理会,那就真得石沉大海了。想来想去,还是用鲁迅先生当年曾用过的“为了忘却的纪念”开启人们的“忘却”、用心和笔来纪念他(她)们吧。

  事件发生在1958年的917日,地点为南木林县芒热乡则热村西南1500米的邬郁河南岸(因此地靠近尼木县的麻江,后来许多人将此事件误称为“麻江惨案”),事件发生在赴日喀则为边防部队体检和农牧民群众治病送药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西藏军区医疗队身上,他(她)们在医疗途中遭遇恩珠仓·贡布扎西率领的近千余名叛匪武装伏击,16名医护人员英勇抗击四小时(根据附近群众听到枪声的时间判断)后全部壮烈牺牲。事件的记载可以简单但未必明了,要还原事件的全部过程需要大量的笔墨。为此,我们以对历史负责的态度遍查有关当年的资料和档案,归纳后人的各种说法,拼对大量的历史碎片,以求还原当时的全部经过。

  从大背景的角度研究,1958年,对于西藏来说,正处在民主改革的前夜,觉醒的百万农奴日夜盼望着砸碎羁绊,从农奴制的束缚下解脱出来。封建农奴主们惊慌失措,惟恐农奴们的觉醒会动摇制度的根基。尽管中央发布了“六年不改”的政策以稳定“三大领主”们那颗怕失去利益而日夜忐忑的心,但缘于保住利益的疯狂,领主们还是暗中策动叛乱来对付解放军和觉醒的农奴。于是,噶厦有意从四川、青海的藏区放进了一批专事烧杀抢掠的叛乱武装,其中最大、最残暴的一支是从四川省巴塘、理塘一带窜入西藏的恩珠仓·贡布扎西叛乱武装。这批3000多人的叛乱武装披着民族和宗教外衣,打起“卫教军”的旗号,袭击解放军,残害商旅行人,掠夺财物、祸害藏族群众、迫害爱国进步人士、烧杀奸淫、无恶不做。仅在1958年的前八个多月里,叛乱武装就连续制造了多起惨案。“卫教军”窜入浪卡子,对桑顶寺不断威胁和骚扰;一股“卫教军”进入亚东县,东噶寺管家因抗拒叛乱分子抢劫,惨遭杀害;“卫教军”到岗巴宗,杀害了班禅堪厅派驻该地的宗本;在墨竹工卡县章多村有三个无辜群众被叛乱分子杀害,五人被砍伤;“卫教军”在乃东宗昌珠村奸污了大部分妇女,一位名叫东达八扎的商人因不肯参加叛乱被“卫教军”杀害,妻子被他们轮奸;乃东宗裁缝平措因大女儿德瑞仁珍参加革命工作,被叛乱武装剖腹掏心致死;琼结、白地、浪卡子等地屡屡发生叛乱分子强奸尼姑事件。叛乱分子的罪恶行径,激起了僧俗群众和上层爱国人士的愤慨,很多群众向各地党的地方工作人员和解放军控诉叛乱分子的罪行。

  叛乱分子的暴行,在西藏地方政府的档案中也有不少记载。据噶厦统计,截至19588月,噶厦共收到被害群众的告状案件70多起。一些噶厦地方官员也上书反映叛乱武装横行乡里的情况。山南的贡嘠宗宗本给噶厦的报告中说:“本月28日从扎堆及羊卓地方来了200名康巴骑兵,强迫我们给准备住房、草料及用品等,为数甚大。”“百姓在受他们之苦”。

  在这种情况下,西藏工委、军区在对上层集团继续进行耐心教育和争取工作的同时,本着自卫原则,不得不使用部分兵力,打击直接威胁到“点”、“线”安全的叛乱武装。724日,西藏工委、军区就赴山南的汽车团运输车辆遭受伏击一事向中央军委报告,建议对局部叛乱严重地区以适当兵力进行打击。28日,中央军委复电同意。818日,中共中央总书记邓小平在京同西藏军区司令员张国华、副司令员邓少东谈话时,对西藏的形势的判断和应当采取的方针又作了重要指示。邓小平说:要巩固自己的阵地,维护交通。如果威胁交通,威胁你们,有把握的就打,没有把握的就不打;解放军不要轻易上阵,不要轻易把部队拿上去。

  叛匪将我们的克制视为软弱,大肆扩充武装。恩珠仓·贡布扎西派藏籍美国特务阿塔从山南返回印度,要求美国中央情报局空投武器支援他们的杀戮。美国随即向山南哲古一带空投了武器弹药,计有:轻机枪20挺、迫击炮2门、步枪100支、手榴弹600枚、子弹近4万发。但他们认为这些武器还远远不能满足需要,还想夺取更多的武器装备。812日,恩珠仓·贡布扎西在噶厦的暗示下,带领叛乱分子750余人、骡马近千匹,从山南哲古出发,在曲水以西之娘索渡口渡过雅鲁藏布江,北窜南木林宗(今南木林县)。95日,该股叛乱武装进至甘丹青柯寺,打开噶厦军械库,取出迫击炮6门、机枪10挺,冲锋枪17支、步枪340支、子弹10万发。于是,得到了武器补充的叛匪们更加疯狂。15日,该股叛乱武装离开该寺,在南木林、尼木一带寻机袭击解放军小建制分队、行人和商旅,局部形势更为恶化,因而也就有了令人心碎扼腕的9·17惨案。

  据《解放西藏史》一书对“9·17”惨案记载,1958917日,恩珠仓·贡布扎西的大股叛匪在乌郁宗(现南木林县芒热乡)以东马拉山一带伏击了西藏军区门诊部前往日喀则为部队体检的汽车,将16名医护人员全部残酷杀害。而20112月出版的《西藏卫生志》则这样记载:“917日,西藏军区门诊部和拉萨人民医院16名医务人员在赴日喀则执行任务途中遭叛匪袭击,16名医务人员全部壮烈牺牲。”

  实际上,9·17惨案远不是历史教科书记载的那样简单而轻松。从各种不同说法的记载里,我们努力恢复当年事件的全貌。1958年,日喀则的鼠疫、结核病仍处于高发期,缺医少药的状况仍没有大的改变,不断被疾病困扰的人民群众渴望着白衣战士继续前来送医送药。 9月初,西藏军区决定派出一支医疗队,在给常年驻守边防的干部战士检查身体的同时,为缺医少药的沿途群众送医送药,送去“金珠玛米”对人民群众的热爱。在当时的情况下,医生下基层巡回医疗是经常性的,因而调派医护人员也非常顺利。九月中旬,一支由男女医护人员组成的医疗队就这样出发了,按照当时的情况,这样一支医疗队离开拉萨深入千里之外巡回医疗,在敌情十分复杂的情况下至少要加派一个排的武装护送到目的地。然而不知什么原因,这些医护人员仅在一名1938年入伍、曾任74医院院长尉官王能勤的带领下,带几支轻武器就匆匆上了路。载着医疗队和医药设备的汽车缓慢前行,先后经过羊达、东噶、古荣、德庆、羊八井等乡镇,然后转向羊八井西南的大草原,翻过雪古拉山,于916日到达尼木县的麻江。按照当时的路程计算,医疗队或夜宿麻江,或宿营于附近的道班。根据当时初秋的气候,正值水草丰茂时期,尽管长途跋涉有些疲劳,一支年轻的医疗队是很有生气的,当时带队的院长也只有三十八九岁,最年轻的女医生陈焕华1954年才从重庆新桥十六陆军总医院学习后回到部队,只有二十几岁。这支朝气蓬勃的医疗队在路上应该是愉快的,没有人会想到等待他们的是惨不忍睹的死亡。

  根据遇袭的时间判断和当时的行车速度,他(她)们应该是917日清晨六时多就开始赶路了,从麻江出发后,路上本来还有避免袭击的可能。因为自从8月份对叛乱武装恩珠仓·贡布扎西进行追剿以来,西藏军区便派出多路侦察小组深入到叛匪活动猖獗的地区进行侦察。917日清晨,医疗队刚刚上路不久,就遇上了西藏军区情报部副部长蒋文奇率领的五人侦察小分队。这支小分队在跟踪叛乱武装的时候,在马拉山北麓发现了恩珠仓·贡布扎西大股叛匪的活动,便悄悄撤至拉日公路上,准备用电台向军区报告敌情。这时候,公路上驶来了医疗队的汽车。蒋文奇赶忙拦住医疗队,非常严肃而负责地向带队的王能勤说明了山上有叛匪活动的情况,劝说医疗队在没有战斗人员护卫的情况下要谨慎前行或待机而动。这是医疗队全部牺牲前仅有的几位见到他(她)们的人。遗憾的是带队的王能勤并没有听从侦察小组的建议,或许是急于赶路完成任务,或许是骄傲轻敌不屑一顾,其中的原因不得而知。到九点多,悲剧就发生了。侦察小组听到远处密集的枪声,知道前面出事了,再报告军区派部队救援已来不及了,蒋文奇与几位侦察参谋希望医疗队能化险为夷,这只是一种愿望,实际上,惨剧很快发生在了医疗队身上。